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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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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期

假期過後的第一天,江柔照例六點五十到達學校,她端坐在朗讀聲鼎沸的教室裏,發呆楞神幾分鐘之後,轉身回頭。

“陸衍怎麽沒有來學校?”

江柔昨天晚上給陸衍發了消息之後,一直沒有接收到他的回覆。她今天早上給陸衍打電話,陸衍的手機更是無法接通。

這種情況前所未有!

這是怎麽了?

出什麽事情了嗎?

段宏志正撐起語文課本,翹著二郎腿悠哉游哉地吃著煎餅果子,聞言一楞,他看了看講臺上方的鐘表,緊接著聽見熟悉的校園鈴聲,嘀咕道:“這家夥從來不遲到的。”

段宏志瞧見江柔滿臉的擔憂,安慰道:“沒事兒,可能路上堵車或者出現什麽狀況,他沒準待會就到學校了,我們昨天下午還一起打球呢,回家時還高高興興的,能有什麽事啊。”

殊不知,段宏志越是這樣說,江柔心裏愈發恐慌。

陸衍家世教養極好,一直以來懂禮守分寸,上學遲到這件事情幾乎不可能出現在他的學習生涯中,再者退一萬步來講,就算上課遲到,那麽手機為何無法接通,是手機沒電關機了嗎?

陸衍的手機癮不似其他同齡人那麽大,平日裏除了打游戲、聊天之外,不常看手機。

今日是怎麽了

不僅遲到,手機還關機,聯系不到人。

段宏志把手機放到桌兜裏,疑惑:“哎,奇怪,手機怎麽還無法接通了?”

孫檸這時背著書包坐到座位上,“可能沒電了,我剛進來的時候,主任正在門口逮遲到的學生,沒準陸衍就在門口那一堆遲到的人裏面呢。”

江柔返回去,喃喃道:“可能吧!”

早讀在煎熬等待中游走,江柔一直魂不守舍,她既沒有背課文,也沒有刷題寫題,而是沈默地看著書裏面的文字,卻又一個字也沒有記住。

早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,班主任張紅梅踩著高跟鞋嗒嗒的走了進來,她率先掃視班級一圈,註意力被靠窗戶最後一排的空座位所吸引,她微微皺眉,走過去問:“陸衍怎麽沒有來上課?”

陸衍這個孩子在她心中的印象非常好,長相幹凈帥氣,成績優異,再加上性格不錯,對很對事情見解獨到,超出這個年齡所固有的思考模式,以至於班裏其他任課教師提及陸衍都讚不絕口,誇誇其談。

段宏志作為陸衍的好友兼同桌,不答反問班主任,“張老師,陸衍今天沒有和您請假嗎?”

“沒有,他怎麽了?”

段宏志猶豫幾秒,決定實話實說,他們幾個人都沒有陸衍家裏人的聯系方式,但是班主任會有每名學生家長或監護人的聯系方式,能夠獲取更多的消息。

張紅梅了解情況之後,點頭,“行,我知道了,你們繼續背書吧!”她想了想來到教室外的走廊上,拿起手機在電話簿上翻找出陸衍母親的聯系電話,暫時無人接聽。

她又登陸學校內部網,調出學生的電子檔案,查找到陸衍父親的聯系電話,手機接通之後她聽到一個低沈沈穩的聲音傳出,“餵,你好。”

……

持續不安到第三節課,江柔和段宏志再次詢問班主任關於陸衍的情況時,班主任給了他們一個準確的答覆,“陸衍的父親已經給陸衍請假了,說是家中有事。”

下課以後,江柔給陸衍打不知道第幾通的電話,手機裏依舊是冰冷的毫無溫度的機器提示音,“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,請稍後再撥!”

眼見為實!

江柔中午的時候向班主任請了午休的假,她從學校門口攔車直接去程家別墅。奇怪的是,她在門口按了許久的門鈴都無人回應。

惶惶不安的江柔焦急地在門口等待。

倏然,她眼前一亮,只見不遠處的拐角有一對中老年夫妻在散步。江柔快跑過去,“爺爺,奶奶您好,我想問您一下,”她指著程家別墅,“您知道程家怎麽沒人嗎?我在門口按了半天的鈴都無人回應。”

老爺爺打量江柔一眼,看這小姑娘穿著和程家外孫一樣的校服,滿頭大汗,一臉焦慮的神情,問:“你是什麽人啊?問他們幹什麽?”

“我是陸衍的同班同學,他今天沒有來上課,打電話打不通,我就想來看看。”

老奶奶點頭,“這樣啊,那你是等不著人了,昨天晚上他媽媽生病了,直接打來120,去醫院了,現在還沒有回來。”

生病、醫院等字眼似有千金重,狠狠地砸落在江柔頭頂上,她急忙問:“那您知道是哪個醫院嗎?”

老爺爺開口,“這個我不太確定,中心醫院離這裏最近,可能性最大。”

江柔彎腰致謝,“爺爺奶奶,謝謝您,再見!”她拿出跑八百的速度快速往別墅外圍跑去,看到一輛空閑的出租車就招手示意,“您好,去中心醫院,麻煩您快點。”

“好嘞,坐穩了!”

醫院裏面永遠人滿為患。熙熙攘攘的大門口外擠了好幾輛救護車,醫護人員步履匆匆地擡擔架把病人往急診室拉。

江柔陪伴姥姥住院許久,知道醫院裏的一些救治流程,她走到前臺大廳,詢問工作人員,“您好,請問昨天晚上有救治一名叫程淑儀的女士嗎?她那時已經昏迷不醒,被120拉來醫院的。”

江柔大腦混亂一片,語無倫次地把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全都一股腦地拋給工作人員。

工作人員邊問邊查詢電腦,“請問您是她什麽人?”

“她是我姨。”

工作人員見江柔一個小姑娘,穿著一中的校服,便沒有再懷疑,她說查到了,緊跟著說出一個地址。

“好,謝謝您。”

江柔又是一番兵荒馬亂地尋找,等她在醫院北樓八層南側走廊找到陸衍時,眼淚都快要流下來。

只見安靜無聲的走廊裏,陸衍還穿著昨天打籃球時穿得運動套裝,疲憊地靠在病房外的椅子上,他頭發亂糟糟的,偶爾還沾染上一些墻壁上的白灰,黑眼皮嚴重,眼眸裏是殘留的血絲,他聽見聲響望向江柔的那一眼,透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恐慌。

“阿柔……”

陸衍的聲音異常沙啞,喉嚨裏好似填滿了有棱有角的礫石,每吐出一個字都是那麽的艱難。

江柔上前,站定,緩緩抱住了他。

陸衍緊繃一晚上接連一上午的情緒終於得到釋放,他緊緊摟住江柔,把臉貼在她的藍色校服上,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。

走廊處的燈光幹凈明亮,散射的光芒進入江柔眼睛的剎那,一股無言的酸澀在眼眸裏翻湧,江柔眼眶逐漸濕潤起來。

半晌之後,她才開口問道:“阿姨,這是,怎麽了?”

“乳腺癌……”

江柔呼吸一滯,說這句話時陸衍的聲音很輕很輕,可“乳腺癌”三個字卻清晰無比地進入她的大腦裏。

癌癥,人類生命的天敵,也是當前醫學技術尚未完全攻克的領域。

“外公外婆呢”

“他們知道消息後都在往江城趕回來,現在幾點了?”陸衍的手機電量不足,直接關機了,消息還是借用家裏阿姨的手機打的。

江柔拿出手機,“一點二十了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這裏?”陸衍拉住江柔坐下。

“我給你發消息,你沒有回,給你打電話,你也沒有接,就擔心你,中午請假過來的,哦,班主任還說你爸爸給她請過假了。”

“嗯,好,”昨晚他照常陪母親在客廳看會電視。母親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,緊接著就是失去了意識,等到她被送到醫院時,完全陷入昏迷的狀態。

他知道母親的身體不太好,尤其是近兩年母親因為陸家的事情,因為他的事情操碎了心,所以在父親打他之後,母親一怒之下帶著陸衍回到江城,在外公外婆的悉心照顧下,身體才算有了起色,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母親會患上乳腺癌。

乳腺癌,他所了解到的乳腺癌並非都是絕癥,可是它既然稱為癌,那……

往後的事情他不敢想象,陸衍一直都知道這世道不公平,為何母親這麽善良和藹的一個人,會嫁給父親這樣的人,父親在得到母親之後為何不好好珍惜,為何還要在外面找別人,這世間無惡不作之人那麽多,又為何把這個厄運降臨到他母親的身上。

為什麽呀!

為什麽呀!

“衍之,衍之……”陸衍的身體不自覺地顫動起來,他死死地握緊拳頭,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皮肉之中都不自知。

“衍之,衍之。”

陸衍無助地看向江柔,“我,當我看見我母親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時,我心中的愛恨怨憎都沒有了,我只想讓她活著,讓她好起來,開開心心地像以前那樣,可我又怕,我怕,我怕。”

陸衍連說了三遍我怕,也終究不敢再繼續說下去。他自己不畏懼死亡,可是他畏懼這世間至親至愛之人遠離他而去,他只是蕓蕓眾生裏面的一份子,他達不到超脫凡塵、看淡生死的境界。

他做不到,他一點都做不到。

江柔的手覆蓋在陸衍的手上,然後緊緊握牢,“程姨現在怎麽樣了?”

“吃過藥之後,睡著了。”

江柔遲疑,“醫生怎麽說。”

陸衍仰頭靠在墻面上,“覆查確診是乳腺癌,後續還要再做進一步檢查,才能給出具體的治療方法。”

在這一刻,江柔和陸衍都徹底理解了那句話的深刻含義。

生死面前,都是小事!

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電梯口響起,陸衍和江柔都下意識站起身來,遙望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士走進,其中為首的那一名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,透過薄薄的鏡片,能夠窺探到他

冷冽地眉眼和嚴肅的神情,一舉一動都彰顯久居上位者的霸氣。

陸衍喊道:“爸。”

這名中年男人名叫陸城,是陸衍的親生父親,也是當今陸式集團的董事長。

陸城點頭,隨之把視線落在陸衍身邊的女孩身上。

江柔強裝鎮定,她擡頭禮貌地打招呼,“陸叔叔您好,我叫江柔。”

陸城說:“一別多年,當年那個小丫頭竟然長這麽大了!”

也不知怎得,被陸城強烈地註視著,江柔莫名地感到緊張、心慌,她正猶豫地說些什麽時,忽然陸衍說:“您都和醫生了解清楚了嗎?”

“嗯,”陸城不太想和兩個小孩討論太多,“我先去看看你母親,等到你外公外婆到了之後,我準備帶你母親回北城。”

陸衍難得沒有反駁,他錯身,讓父親進入病房,然後同父親帶來的幾人打過招呼後,帶著江柔走了出去。

壓抑一整晚的情緒得到釋放之後,陸衍不再頹廢、感傷,他打起精神,“阿柔,我這幾天可能回不了學校,你照顧好自己。”

他路過醫院門外的食品鋪子後,走進去買了一些江柔可能喜愛吃的食物,“中午還沒有吃飯吧,這些帶回學校吃。”

“我手機在醫院充電了,有什麽問題及時和我溝通,放學以後要快快回家,照顧好自己。”

江柔不再同陸衍說過度的話,他知道他一定很著急母親的病情,“你不用送我了,我現在就打車回學校,你有什事情可以告訴我。”

“嗯,我知道了,慢點。”話雖如此,陸衍還是給江柔攔截一輛車,付完車費之後才對江柔說再見。

江柔隔著出租車的透明玻璃,望著陸衍越來越模糊的背影,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。程淑儀一直都是溫婉知性的女人,也是除了親人以外待江柔最好的一個女子,聽到她患上嚴重的乳腺癌之後,江柔不知道該怎麽用語言去描述這種恐懼,也不知道該用怎麽樣的語言去安慰陸衍。

這種恐懼既和姥姥病發住院時的恐懼有所相似,害怕、畏懼親人離世。

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,沒有人能給體會親人昏迷不醒地躺在120救護車上無助恐慌的心情,沒有人能夠體會獨自一人焦急地徘徊、等待在搶救室的無助。

江柔體會過,也正因為她體會過,她更希望程能夠化險為夷,她更希望陸衍能夠順遂無憂。

在生死面前,人方能知道人類原來如此渺小,一場疾病、一場意外都能輕輕松松地奪取人類最為寶貴的東西。

一夕之間,那個在中秋晚會上意氣風發的少年郎,變了太多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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